康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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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梦

以下几段之间看起来很是跳脱,但对这场梦自身而言,其间的逻辑,显然是连续的。现实稀薄的时候,梦中的思考和叙事相互侵蚀,留下的印象便是如此。

a. 雨湿

这个梦可以回忆到的部分,开始于我高中时的某栋教学楼,在现实中并不存在的第六层的回廊上。外面有阴天日光的色彩,不必抬眼望向天空,便可知觉到轻轻翻涌着的阴灰的云絮。

这样的质感证明,我又一次身处那一片梦乡(我所谓梦乡,是那些因为反复梦见,而可以确信是真实存有着的梦的场域),那个披着阴天的颜色的、湿润得像而只像是小雨以后地面的积水刚刚干去时的校园——这所校园的构造以后再谈吧。

b. 纸蜓

单排的教室,回廊南面对着空中的。我从东面天桥转到回廊这边,前后背着两只背包,挂在厚厚的羽绒服外面。

身体很沉重的,滞重的体液汇聚在后心。但这里是第六层,你还是会在这里把纸蜓放下去,看它飞旋着奔向地表。

教室都空了的。玻璃窗才擦过,水迹还透着玫瑰彩色衍射的光环,地板也没有干透。但是是个安静的时候,没有什么在等候我,我也不来找谁。

飞旋的运动,当它旋转的频速超出目力之所及,就全然是颤动着的、模糊的深绿背景上的飘舞。而楼的静止,则是不被注意的余光里的建筑,于是就习惯了身处的第六层的高空和下面的空无。地面是远的,高楼像嗅惯了的气味那样不再重要。

纸蜓

只有纸蜓在飘舞,风的吹搡和它的自旋造成了它飘落过程中随生的摆捩。

c. 海雀

大海雀在1844年灭绝。加拉帕戈斯的老龟,见到的岛上荒芜的岩石,是那些不幸的鸟类在大西洋上的筑巢之处在大陆另一边的二重身。我梦想黑暗的海藻森林穿过了尤卡坦深潭下未知的地下水道,沟通了夜间海龟的魔法与大海雀不幸灭亡的命运。

风像海一样湿,吹过我双翅。蜜色的羽毛长而粗壮,帮助我的滑翔。古老的山脉在下面展开。

安第斯神鹰,当它落在操场靠近北方围墙的一角以后,风力也是太弱小了,好像晚春旱天的风筝,乏力,只是抖动翅梢,在机缘的意义上,是不愿意升起的。

腾挪,扑打,聚集后心的力量,扑打,踮起脚尖,上升。那沉重的,渐渐感到风的气旋一簇簇陆续的敲击。腋下的空虚者的升力,流窜和裹挟着,不再使地面被触及。看到墙那边的院落,看到他们的楼顶,热水器的聚能管上闪过的日光的颜色,好像印有小佛像的磨砂质的黄铜护身符的反光,掩在一层旧了的软玻璃布下面。

飞翔令人忘形,这片天空中除了一点水汽,再没有别的飞行物在我周边需要我注意的,我只用欣赏地面上,我的身影掠过的低矮的居民楼和街市。

d. 霓虹

空阔的街道一角,阴天地面微湿,行道树栽得很稀疏,灰黑的树干上,枝细叶小,远看几乎像是棘丛。我从路东头快到路口的地方过马路,对面沿路是一堵约三米高的灰墙,霓虹灯在墙上投影五六个彩色的大写字母,字号约有一米半,在墙中间偏上高度,是空心描边的漫画字体,笔画末端有膨大的圆角处理的,没有细看,只记得包括C,M,Y这三个字;墙周围映着模糊的彩色辉光。

霓虹

投影的右侧的色块映成了一扇阴影中的门,有两级水泥台阶的门槛。我走了进去。

e. 洞穴

进来是一间衣店,宽约十五米,进深十米,刚才的门在东南角。黑暗中横陈了三四列十来行挂衣架,长袖的衣衫密密挂满。

没有人。

才走两步,灯光亮起——与其说灯光,毋宁更像鬼火。是外面霓虹灯的那几种色彩轮流出现,而又只有歌厅的亮度,角落仍是暗的。

语音在店里回响。每换一次不同颜色的灯,她就问我一个问题。问的什么、怎么答的、答了没有,都不记得了。

当这个合成的语音终于满足了以后,灯光黑了几秒,旋即点亮了普通的日光灯。

我急忙亦步亦趋,从北墙西角的后门挤了过去。

f. 禁忌

门这边是一间拥挤的小教室的后边。黑漆的木桌椅都破旧,坐满了初中生年纪的学生,肤色黯然,布衣布鞋灰头土脸,或靠或趴托腮揉眼。因为在上课,也不算闹。讲台前面,对着墨水刷的水泥黑板,一个猩红僧袍圆眼镜的老僧人拿着白粉笔讲课,黄黑长圆脸不算胖,额前颊边堆着两三道皱纹,有灰头发微微冒尖。没有开灯,但天色还不算暗。

我留意到西窗外广场上地面的异动,急着出去。

推推搡搡好容易从课桌中间狭窄的过道挤过去。本来看西边的更窄,我绕路走的东边这条,现在看来还是一样废力。

教室前面本来是没有门的。但是我们现在都在外面了。好些学生排好队在阔大的阶梯广场上等着呢,说说笑笑,绕花坛打闹的有之,踩着灰大理石地面中一块碎了的地砖的角来回晃荡的有之,跨过广场中间纵贯南北相隔三米的两条十厘米高小阶梯跳上跳下的有之。

唯今天气转了多云,地面斑驳了起来,天光云影间似乎有一大片阴影掠过得不那么像朵云——但按万事宽宥的佛摩的旨意,抬头看天是受禁止的。

g. 露台

广场中间是一座露台。或者你该叫它主席台吧,谁晓得呢。

但是我抬首了。我看到巨大的烤槟榔色尾羽,广袤的双翅,再往前部似乎是挡在云里了,项上似乎有人乘驭,看不真切。

我的震恐蔓延进了整个广场的空气。人们都停止了玩闹,屏息以待。

云絮在地面上的投影像灰烟的漩涡在平面中翻滚。

像吐火罗入侵以前的古塔里木部族围绕着篝火那样,我们踏着寂寂的舞步,围住露台,噤声缩小包围圈,仿佛噤声可以把我们的灵魂熔融入同一块能覆盖整个大地的恐怖之语言中。

缩小,缩小,登上露台,众手交叠像巨型海葵,围出中间深渊的口。

我们的手,伸向那苍天。

h. 甜柚

露台以南,广场花坛,淡粉的开满了树,因为不清楚时节,也未知是梅是樱。绕着花欢闹吧!

黄卫衣的女学生齐耳的长发,她和迎面过来白卫衣的男生互相Greet with某句私语,然后就融进了他的前面的躯干!

近在我的眼前,他撩起他黄色的卫衣,露出腹部一朵朵的浅铜色,揉散的磨砂的光泽,像是暖黄色的小面包透着甜柚的气息……

纸蜓在摆捩,风折动它的纸翼,清脆声音。云影飘呀飘,连阴天,灰色大理石地面湿渐渐。

i. 苍天

循环,旋转,是我们的手在旋转,还是你的翼在盘旋?托起,抓住,博击,撕扯——胜出的是降临自天外的鹏鸟,还是源于深深海底的蜃口葵渊?悠悠苍天!

撕裂吧,你这漩涡的黑云还在盘旋,都吞入蜃口吧!天色渐明,遍地日曦,一起展翅高飞吧!

浅蓝灰色天空,地面已陷入茫茫虚空,我在你项上,我就是你,我飞向何方?东即是西,南辕北辙无误,直进等于盘旋。

我们的手,围成圈,抓住了大鹏,撕破了天。云雾净尽,日光未显,浅蓝灰的穹顶上出现一道暗罅,难道要开天眼?

j. 遗迹

耀眼的白光,充满了全部。没有形状,只有一只手的轮廓,指向彼方。

略解

如果必定要说这段梦境的内容有什么特别的梦思,那么只好说这里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鹏的形象。可以想到的是,这里的想法起于海雀和安第斯神鹰这两种南美鸟类,它们也令我想起Abraxas相关的意涵。而神鹰本来是el condor,我把它读作康多,于是联想到了朵康,因而出现了藏族僧人。这些涌动的意象被嫁接在了一个略显空寂的校园梦景中,因之显现了某种对比。